桃疏木

爱发电、JJ、冲呀同名:桃疏木,讨厌催更
CP是@wh.白驹
头像来自@Azurite淼渺

妹妹


他有一个妹妹。

妹妹从小就黑,跟一块炭似的,和他一点也不像。

小时候他很嫌弃和妹妹一起玩,总觉得女孩子喜欢的东西都奇奇怪怪,而且要是他俩吵架,妹妹保准就哭,而她一哭他就得被打。

他自那个时候开始害怕女人的眼泪。


后来稍微长大一点,妹妹爱面子,不哭了,他本来还松了一口气,以为自己终于逃离苦海,却没想到是踏入了另一个地狱。


妹妹和妈妈一样是个暴脾气。

一有不高兴不顺心的事情就生气,一生气她就二话不说要咬人。

他这个整日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的哥哥理所当然遭了殃。

到最后他都懒得理这小祖宗了,想咬就任她咬,反正她力气也不大,最多就留个深点的牙印,倒不会出血。


他以为自己以后要面对的是会发脾气直白地宣泄自己情绪的妹妹,但没想到他竟然还能再见到妹妹的眼泪。

那正好是过年期间,妹妹在二姑家住了一些日子。

她回来那天他去车站接她,小不点和二姑告别后就直接往他怀里冲,撞得他往后趔趄了几步。

他正要开口说她呢,没想到这家伙直接开始啪嗒啪嗒掉金豆豆。

他一下就慌了,寻思着自己刚才那话也没说出口啊,干巴巴地问:咋了,你哭啥呀。

妹妹不说话,就一个劲哭。

他没办法,只好抬高声音,语气听起来凶巴巴的:你哭啥!你和哥讲啊!

往常这个时候,妹妹肯定要和他顶嘴,但这回她没有,她还是哭,边哭边打嗝:呜呜呜……姐姐有芭比娃娃,那么漂亮那么漂亮,嗝、可是我没有,呜呜呜……

他一下就没声了,有点为难。

他也没有芭比娃娃啊。


回到家后,他翻箱倒柜,终于从某个箱底翻出了一个奥特曼。

他有些自得地把奥特曼递给妹妹:喏,芭比娃娃没有,这个给你玩。

妹妹一把将奥特曼扔在地上,看起来很不高兴:我才不要奥特曼,我要芭比娃娃!

他急忙把奥特曼捡起来,心疼地吹了吹,有点不满:你想要你跟爸爸妈妈说啊!你扔我奥特曼干嘛!

妹妹咬着下唇不吭声。

好一会儿后,他才听到一个细细的声音说:妈妈才不会给我买。


他那时候正读小学,每天早上妈妈给他十块钱当早餐。

本来习惯吃三明治的他,吃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馒头菜包豆沙包,连豆浆都舍不得喝;接着他在某一天放学后,偷偷摸摸跑到了商场,买了一盒芭比娃娃。

那天他特别得意,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到家,连走路都带风。

然后他把芭比娃娃放到妹妹面前,高高仰起头,等待接收她崇拜的眼神。

结果妹妹只是眨了眨眼睛,无辜地说:可是我现在不喜欢芭比娃娃了。

他气得差点当场晕厥。

正当他要动手打人时,这小讨债鬼笑了,眼睛弯弯,像树梢上的弯月。

然后她说:谢谢哥哥!

她难得用这样的声音和他讲话,甜丝丝的,像是在撒娇。

他的心一下子就软得不成样子,瞅着那张黑不溜秋的脸蛋,突然间觉得,自家妹妹似乎也没自己想的那么丑。


妹妹上初中的那年,他刚考上本省的一所双一流大学。

可能是到了叛逆期,那丫头住宿呆在学校的时候,不喜欢给爸妈打电话,反而爱和他叽里呱啦说一通学校里头的事情。

他的室友也从一开始的惊讶到后来的习以为常,偶尔还会调侃他,说他和妹妹关系真好。

他作出嫌弃的样子,但其实心里可得意了,嘚瑟地说:谁让我是她聪明机智的哥哥呢!


他的大学生活很丰富。

社团、学生组织、各类比赛、科研项目,他几乎都有参与。

和妹妹的那一次通话,发生在他大二期间。

那段时间是他最忙的时候,多方事件堆积在一起,让他焦头烂额。他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,是不是真的能力不够,不配揽下这么多的职责。

但电话铃声响起的瞬间,他还是极力按捺下了所有乱七八糟的情绪,用温和的语气问怎么了。

对面安安静静,好像没有人一样。

他不知怎的,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,急急忙忙追问。

另一头的妹妹哇地哭了出来。

于是其他的事情都被他放在了旁边,他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“哄好妹妹”上。

一番询问过后,他才知道,原来妹妹在学校被自己最好的朋友嘲笑说皮肤黑了。

是不是因为我自己也有在说,她就以为我听到了不会生气啊!

妹妹很委屈地哭诉。她觉得,她自黑是自己的事情,朋友怎么可以就这样随意地戳她的痛处呢?问题是还和别人讲!

耐心地听完她所有的话,他开始组织语言。

他没有像爸爸妈妈那样,一个劲地说,“黑点有什么不好”“黑代表健康”之类的,他只是道:既然一开始连你自己都不避讳这件事情了,那干嘛不让别人讲?觉得她说错了?

妹妹说:不是的。

他又继续问:那还是你觉得,黑特别讨厌、特别不好?

妹妹沉默了一会儿,别扭地说:好像也没有。

他笑了:你不觉得黑不好,所以你可以用它自嘲;但是因为别人都认为黑不好看,你感觉被朋友直白地点名这件事情,让你心里不舒服。那你怎么不想想,你最开始干嘛要自嘲?既然皮肤黑没什么不好,你就大大方方承认呗。

他在最后说:你自己都不肯定你自己,还想别人肯定你,你是不是傻?

妹妹呸了一声,骂他:你才傻。

他呵呵笑,并不在意。


挂完电话后,他看着自个的电脑屏幕,突然升起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。

他自言自语:嘿,怎么我和那小笨蛋讲道理,说完后反而好像被人灌输了一通大道理?

最后反而把自己说笑,摇着头,继续工作了。


妹妹考大学了,读的是他的母校。

这时候他已经回到市里,在当地找了一个工作。

他记得在某一个夜晚,手机收到的银行卡到账信息。

妹妹在微信里兴高采烈地跟他讲,她申请了学校的勤工助学,今天正好是工资到账的日子。

说来讽刺,明明也算是比较优秀的毕业生,在求职路上却遇到重重障碍。

读大学的妹妹给他打来的500块钱,让这个努力踏入职场的男人在孤独的夜里不由得红了眼眶。


妹妹谈男朋友了。

在他看来,那个家伙哪哪儿都不好。

长得普通、性格木讷、工资一般,还是在只有妈妈的单亲家庭中长大。

当然,他没有歧视单亲家庭的意思,但是看着那个男人对待他妈妈的态度,他就忍不住担心,妹妹未来的生活会因为婆媳关系过得很艰难。

但妹妹喜欢他,喜欢得不行。

她害羞地说:他不嫌弃我脾气坏,说我这个肤色好看,而且就算我化妆技术烂、没他兄弟们的女朋友漂亮也不介意,说更喜欢我素颜。

他听得直翻白眼。

在他看来,那些都只是底线,怎么能因为这些话就把妹妹嫁给那家伙?

他的反应是全家最激烈的,就差没直言要棒打鸳鸯了。

妹妹也从一开始的好心解释,到后来懒得和他这个哥哥多说。

把他给气得呀,每晚都肝疼。


爸爸妈妈都被妹妹磨得默认了,就他,依然坚守阵线。

连他妻子都觉得他有点不可理喻,某天睡觉前忍不住和他说:你不觉得你有点太闲了吗?管这么多?非得死命折磨那小两口?

他其实也觉得自己好像的确事多,但就是嘴巴死犟:什么小两口?我可没同意!再说了,她我妹,我不管她谁管她?

妻子说不过他,也没资格将手伸这么长,帮衬着小姑子讲两句已经是极限了,因而闭了口,撇撇嘴说:你就作吧,使劲作,到时候人家不认你这哥哥了,你可别偷偷找我哭。

他硬气得很:我妹可喜欢我了好吗,怎么可能不认我?

话是这么说,但他心里比谁都怕,所以最后也只是又坚持了一个月,到底还是松口了。


妹妹婚礼那天,他看着台上那对新人互说誓言,交换戒指,然后亲吻。

这位事业有成的男人当场就开始掉眼泪。

妹妹从上面下来一桌一桌敬酒,看了他这个样子就忍不住笑,说了一句:今天我结婚,你在这么好的日子哭,晦不晦气啊?还是说你舍不得我?

他呸了一声,高声说:什么晦不晦气的,这么大了还瞎说话。而且谁舍不得你了,你给我看清楚,我这是高兴的!有个讨债鬼不再在我跟前晃了,我心情好!喜极而泣!

说谁讨债鬼呢?!妹妹横眉竖眼。

他笑嘻嘻重复一遍:能是谁,我面前的这位咯。


……


他猛地睁开眼。

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屋内陈设,妻子站在衣柜旁,正在挑衣服。

他坐起身,揉了揉后脑勺,问:几点了?怎么不叫我?

妻子回他说:还早呢,你闹钟都还没响,叫你做什么。

他哦了一声,夫妻俩没说话,安静地吃了一顿早餐。

然后他去停车场取车,妻子坐副驾驶座,导航没开,他对这段路程熟悉得不能更熟悉了。


车子到达了目的地。

这是一座墓园。


他一层层地上台阶,数也不用数,走到第十层的时候径直往里走,站在一座墓碑前。

今天他和妻子来得早,墓碑前只有一束干枯的花,不知道是多久以前放的。

他把枯花拿起来,细心地拂去所有灰尘,身旁的妻子则弯下腰,将手上捧着的花束认认真真放好。

黑白相片里,年轻的女子笑得灿烂。

还是这么黑。他在心里想。明明照片都已经是黑白的了,结果也没让她看起来白到哪里去,反而和背景色对比明显。

要是让她知道了,估计又得没完没了地抱怨一通吧。

就像结婚几年后,她在微信上和他抱怨她老公一样。小嘴嘚吧嘚吧的,可能讲。

但现在却那么安静。

安静得他感觉自己的心都好像要死掉了。


他想不明白,他那么聪明机智,当时怎么就没看出来,那个寡言少语的混蛋,其实有暴力倾向呢?


他慢慢地蹲下去,很慢很慢。

颤抖的指尖抚上冰冷的石碑,他的脸上落下滚烫的泪。

在这就连风都无声无息的瞬间,似乎有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,隐隐约约地从渺远的未知处飘来——

你难得来找我一次,哭那么伤心干什么,晦不晦气呀?


他怔了很久。


呸。他的声音低不可闻。

我这不是,这么久没见你,看到你心里高兴么。



评论(36)
热度(624)
  1. 共24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桃疏木 | Powered by LOFTER